那道目光，沉凝如万古玄冰，又锐利如裂天之锋，缓缓扫过墟市每一个角落。
空气仿佛冻结了。
所有喧嚣、叫卖、私语尽数湮灭，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。每一个被那目光触及的修士，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，或移开视线，不敢与之对视，如同卑微的虫豸遇见了翱翔九天的苍鹰，唯有敬畏与恐惧。
金丹之威，浩瀚如渊！更遑论其身份所代表的——天道巡狩！
凌皓亦垂首敛目，将周身气息压缩至极致，完美模拟着身旁那些筑基修士的惶恐与不安。体内那沉寂的寂灭之力，如同最深沉的潭水，不起半分波澜。他的灵根资质，早在纪元终结时便已湮灭，此刻显露的，不过是吞噬灵石后模拟出的、最寻常不过的杂属性气息，平平无奇。
那为首的巡狩使，面容冷硬，目光如探针般刺入在场每一个修士的识海，却又并非刻意针对某人，更像是一种例行的、无差别的威慑与探查。其身后两名随从，亦是气息深沉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与摊位，检查是否有违禁之物或是通缉要犯。
时间，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。
凌皓能清晰地感觉到，那冰冷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，掠过他的身体，在他腰间的储物袋上微微一顿——那里面，有陈清玄的干尸，有剩余的丹药，也有那枚天衍宗令牌。
神念并未过多停留，似乎未发现异常，继续向后扫去。
就在凌皓心神微松的刹那——
那为首的巡狩使，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凌皓刚才驻足的那个角落，扫过那摊位上的几块“黑沉石”。
他冰冷的眸子里，闪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。并非针对矿石本身，那东西灵气全无，确是废料。而是……一种极其微弱的、不和谐的“枯寂”感，与周遭活跃的灵气格格不入，却又不同于死物，仿佛残留着某种极其高阶的法则气息。
但他仔细探查时，那感觉又消失无踪，混在墟市驳杂的气息中，难以捕捉。
巡狩使的目光最终落回摊主老者身上。
老者早已吓得体如筛糠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，连连叩首：“巡狩大人明鉴！小老儿……小老儿卖的都是一些废墟里捡来的破烂，绝无违禁之物！绝无啊！”
巡狩使面无表情，并未言语，只是那审视的目光又在老者及其摊位上停留了数息，确认无误后，才漠然移开。
整个过程，他未曾再看凌皓一眼。
仿佛过了许久，又仿佛只是一瞬。
那令人窒息的金丹威压缓缓收敛。
“走。”为首的巡狩使淡漠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三道银白身影并未再多做停留，化作流光，瞬息间便消失在墟市入口方向，显然是前往下一处区域巡查。
直到那恐怖的威压彻底消失，死寂的墟市才如同解冻的江河，缓缓恢复流动。无数人长松一口气，脸上犹带余悸，低声议论起来。
“吓死我了……还以为要出什么事……”
“巡狩使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这小地方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近来巡查是越来越勤了……”
凌皓站在原地，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幽深。
方才，巡狩使对黑沉石的那一丝微弱反应，并未逃过他的感知。
“能感应到……虽极其微弱……”他心中念头飞转，“此物于我乃资粮，于彼辈，或如污迹之于白帛，显眼且令其生疑。”
风险与机遇并存。此物他志在必得，但必须更加谨慎。
他不再犹豫，快步走回那老者摊位前。
那老者刚从地上爬起来，惊魂未定，脸色煞白，见凌皓回来，忙不迭地道：“道、道友……您还要那石头？您若要，五块灵石……不，三块灵石一块您全拿走！”
他只想赶紧打发走这刚刚引来巡狩使注意的晦气源头。
凌皓也不多言，直接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十块下品灵石——正是方才陈清玄储物袋中所余——放在摊上，然后将那七八块黑沉石尽数收入囊中。
“多谢。”他声音平淡，转身便走，毫不拖泥带水。
老者看着那三十块灵石，愣了一下，张了张嘴，最终没说什么，赶紧将灵石收起，仿佛生怕凌皓反悔，又生怕再惹来什么注意。
凌皓并未在墟市内多做停留。他目的已达，此地不宜久留。
他径直回到自家法舟停泊的偏僻角落，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布下的禁制，确认无人触动后，闪身进入舟内。
舱门闭合，隔绝外界喧嚣。
舟内光线昏暗，只有防御阵法运转发出的微弱嗡鸣。
凌皓盘膝坐下，取出一块黑沉石置于掌心。
石头黝黑冰冷，触手竟有一种奇异的“吸力”，仿佛在汲取他掌心的微薄热气。
他不再犹豫，运转体内那沉寂的寂灭本源。
刹那间，掌心仿佛化为一个无形的漩涡，比之前吞噬灵石时更加霸道、更加契合！
一丝丝精纯至极、与他同根同源的纪元死寂之气，如同百川归海，欢快地从那黑沉石中被抽离出来，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！
这股力量，精纯、凝练、毫无阻滞！
经脉中那因吞噬灵石而产生的“滞涩躁动”感，在这股同源力量的冲刷下，顷刻间平复下来。寂灭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、壮大，远比吞噬灵石高效十倍、百倍！
凌皓身上那原本勉强维持在筑基中期的气息，开始稳步攀升，向着筑基后期坚实迈进！
他缓缓闭上双眼，沉浸在这久违的、顺畅无比的吸收之中。
船舱之内，寂然无声，唯有力量在无声地涌动、增长。
而在船舱之外，三界墟的喧嚣依旧，无人知晓，一艘看似破旧的法舟内，一个来自已逝纪元的幽灵，正悄无声息地，汲取着死亡的力量，重塑着他的道基。
遥远的虚空某处，那艘银白色的巡狩舟静静悬浮。
为首的巡狩使负手而立，望着浩瀚虚空，冷漠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。
“大人，可有何发现？”身后副手低声问道。
“并无。”巡狩使缓缓摇头，声音依旧冰冷，“只是方才在那墟市，似有一丝极异常的‘枯朽’道韵残留，非生非死，转瞬即逝……或许是某件刚从深层废墟出土的古物气息吧。”
他并未过多在意。纪元残骸广大无边，总有些难以解释的古怪事物出土，只要不触犯天条，便与他们巡狩之责无关。
“记录一下，三界墟，新增普通波动源一个，来源……天衍宗法舟。”他淡漠吩咐。
“是。”副手领命，将这条无关紧要的信息，录入巡狩殿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。
无人知晓，这条记录，在未来将掀起何等滔天巨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