刑房中。
太岁司几人见铁慧心与杨巍侃侃而谈,不由面面相觑,不知自家头儿与这红差何时相交的这般莫逆了。
而胡旭东则是喉结上下滚动,便是额头都溢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,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方才没给杨巍下绊子……
对于铁慧心而言,光是杨巍救了李千秋这一点,就值得她另眼相待。
更别提杨巍的武道悟性还深得李千秋称赞了…
她向来惜才。
铁慧心回眸瞥了眼被吊在木桩上的犯人,随即又看向杨巍,决定顺势卖个人情给他:“你来?”
“我?”
杨巍目光微动的看向那个被吊在木桩上的犯人,应道:“我刚来刑房这边,怕下手没个轻重,把他弄死了。”
还有一句话他没好当面直说,就是眼前这大汉,很有可能不是杀害他师父的凶手!
他被人夜袭那晚,受李千秋提醒,曾短暂的看到过凶手的体态。
对方虽然穿着夜行衣,看不清面容,但其身形属于消瘦矮小的那一类,与眼前这个吊在木桩上的魁梧大汉迥异!
虽说武道一途也有能改变身形体态的奇功异法,但夜袭那晚的贼人挨了李千秋一掌后掉头就跑,由此也能看出其修为不高,不可能修行过那等奇功异法。
两者,不是同一个人!
铁慧心昨日有言在先,说残害红差的凶手已经抓到了,杨巍自然也不好在这时候说此人不是凶手,又或凶手不止一人这类让人下不来台的话。
“无妨…”
铁慧心见他还谦虚起来了,不以为意的说道:“此獠犯案多起,按律当斩,眼下又不肯配合,即便真的死在你这红差之手,也只是提前解脱了而已。”
说罢,她用余光瞥了眼那大汉,想从其脸上看出些异样神情。
只是那大汉似乎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,对她的这点恐吓并未放在心上。
“如此说来。”
杨巍似是提醒,又似是有意避害的问道:“我若是能撬开他的嘴,找出他的身后之人,算是大功一件;即便无意间把他弄死了,也无罪责可担?”
“不错…”
铁慧心闻言眉眼微微一抬,略显异色的瞥了杨巍一眼,很想问问他‘你怎确定他有身后之人的’。
只是人多眼杂,同样也没好问。
“那这活儿我接了。”
杨巍说完便开始去挑选陈列在刑房中的各种刑具,似乎在抉择用哪种好。
而一旁的胡旭东见他眉头微蹙,紧忙吩咐起了边上那几个刑房的老红差:“愣着干什么?还不过去帮忙!”
“哦哦哦…”
那几个刑房老红差也不是蠢人,回过了神后紧忙凑到杨巍身旁,打起了下手。
这个为杨巍介绍刑具用法,那个为杨巍推荐施刑手段,俨然将杨巍这个新人视为了他们刑房的过江龙……
只是杨巍让他们演示一遍竹签插指后,便熄了自己动手上刑的心思了。
无他,心理不适。
他自小受师父‘杀生不虐生,斩业非斩人’的思想影响,可以在刑台上一刀砍了死囚的脑袋,但做不到面无表情的拿竹签一根一根的往人指甲缝里插。
更别提这种手段在刑房里还只是寻常刑罚,似炮烙、凌迟、剥皮、锯割、梳洗、抽肠、拔牙挑根之类的,更为残忍。
一连忙活到晌午。
那大汉也是意志力惊人,受刑时昏死又被泼醒了几次,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,硬是没说身后之人是谁,害人是何目的。
铁慧心手指轻轻敲击着佩刀,冷眼看着那受刑的大汉,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。
寻常的江湖中人进了刑房,莫说挨一遍刑房的手段了,有些甚至都不等用刑就招了,很少有他这般的意志力。
似这种‘硬汉’,要么是被洗脑了,要么就是被施了手段,愚忠身后之人。
无论是哪种,都可证明其身后之人牵连甚广!
“行了。”
铁慧心见用刑撬不开他的嘴,也懒得在这浪费时间了,便叫停了用刑的几人。
“今天就这样吧。”
“……”
刑房众人闻言也是暗自松了口气,毕竟他们就是在刑房当差的,此番没能撬开犯人的嘴,说到底也是他们的失职。
见铁慧心欲带人离开此地,杨巍紧忙扔掉手中的刑具,唤道:“铁大人留步。”
“……”
铁慧心见杨巍追来,问道:“杨巍,还有什么事吗?”
“有!”
杨巍点点头,正色道:“我有一条线索可能与此案有关,能否请铁大人移步一叙?”
“……”
铁慧心闻言眉头一挑,点点头后转而看向了一旁的胡旭东。
而胡旭东也是老油条了,看到眼色后紧忙在前领路,将他们带领到自己的办公之所,示意此地僻静后才掩门而去。
看到铁慧心问询的眼神,杨巍也没藏着掖着,直言道:“犯此案的,可能不止这一人。”
“哦?”
铁慧心闻言目光微凝,似乎并未感到意外,只问道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“前些日子,有贼人夜闯我家,欲下手杀害我,只是我命不该绝,在那贼人对我下手时,被我那朋友所拦,我也因此侥幸捡回一命。”
杨巍将那晚贼人夜闯家门之事尽数告知,格外强调了那晚贼人的身形与今日受刑之人的身形不符。
“……”
铁慧心闻言手指轻轻敲击着刀鞘,锐利的眉眼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。
前些日子,她率人验尸,从一众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中就看出了端倪,推测犯案的很有可能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个组织。
后来她回太岁司着重查了有关刽子手以及煞气的资料,以期能找到凶手犯案的动机。
只是太岁司中有关刽子手以及煞气的资料实在太少,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。
如今听杨巍讲述遇袭那晚的细节,结合今日受刑之人的异常表现,也证实了她的猜测…
‘一个组织藏在京城,还非常有规划的猎杀着红差,其背后必然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。’
‘一个不行就抓十个,十个不行就抓百个,我倒要看看你们是哪路牛鬼蛇神!’
铁慧心眸中杀气升腾…
忽地,她想到眼前的杨巍就是红差,当即心头一动的有了主意。
“杨巍,你想不想为你师父报仇?”
“做梦都想!”
杨巍不知她所言何意,但却能看出她似乎有了某种计划,便道:“铁大人有何吩咐不妨直言。”
铁慧心沉吟了一会儿,说道:“我需要你近期常在外闲逛,走街串巷。”
“……”
杨巍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,眉头微蹙的问道:“以我为饵?”
“不错!”
铁慧心点点头,心中暗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。
“你是红差,而这伙人既然专挑红差下手,由你做饵钓他们出来,最适合不过了。”
她说着话锋一转,又道:“你无需担心自身安危,我会领太岁司的同僚在暗中护你周全的。”
“……”
听到安全无忧,杨巍面色稍霁,问道:“敢问铁大人,我需要走哪条街,串哪条巷,总不可能漫无目的的在外闲逛吧?”
“……”
铁慧心沉吟了一会儿,说道:“烟花街也好,红柳巷也罢,哪里三教九流多,哪里人多眼杂就去哪!”
“这……”
杨巍见她提及‘烟花街’、‘红柳巷’这种地方神色如常,不像是打趣,神色不免有些怪异。
这两处地方乃是京城有名的风月地,街巷两旁开设的多是勾栏、赌坊、青楼、象姑馆这类场所。
因师父杨权常去消遣,杨巍对此倒是有些了解,但也仅限于表面了解而已。
“怎么?”
铁慧心见他神色讪讪,当即挑着眉头,满脸促狭的问道:“你个大老爷们,不会没去过那种地方吧?”
“谁没去过!?”
看她神色,听她语气,杨巍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都被践踏了,满脸不屑的说道:“那些地方我打小就去玩儿,只是我刚为师父办完丧事,手中没余钱去消遣而已。”
“那好办…”
铁慧心不以为意的说道:“你这也是协助我太岁司办案,等会我拨点银子给你当做协助办案的款项。”
“但有言在先,你可以在那看戏听曲,可以早出晚归,但不能在那留宿。”
“我不可能趴在墙角守着你一宿。”
“若是真能钓出贼人。”
铁慧心语气顿了顿,似有所指的说道:“于你而言可是大功一件,说不得我还能凭此功劳帮你引荐进太岁司当值。”
“那就先谢过铁大人提携了。”
杨巍只当她说的是客套话,并未放在心上。
想到今日在刑房拷问的那个魁梧大汉,又想到自己的《红尘书》有观阅他人生平的功效,他顿时起了些别样的心思。
若是将那犯人斩了,观阅其生平,不就可以从他生平中找到线索了?
“铁大人,还有一事…”
“说!”
“既然撬不开那犯人的嘴,又决定以我为饵,那犯人何不让我当众斩之?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铁慧心经他这番提醒,也似想到了这一茬,说道:“给你增加些仇恨?”
“不错!”
杨巍点点头,似笑非笑的说道:“他们既然是团伙犯案,那团伙中的其他人必然知道了此人被捕之事,我就不信此獠在那团伙中没有什么亲朋好友。”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