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飞快过去。
在九月秋天里,发生在江家和蒋家的一场热闹,很快被冬风给吹没,被积雪给掩盖下去。
只有少数人还存着极深的印象。
厚土村。
程老三家中。
窗外风寒呜呜咽咽,像小孩哭声一般惨嚎。
雪沫使劲往窗棂缝里钻,带来凛冽寒气。
屋内还算是暖和。
中央的火塘明晃晃的,给屋子带来暖意。
炭火噼啪作响,火星不时溅起,房梁上挂着的腊肉、干辣椒、玉米棒子被热气熏得发亮。
程老三把酒壶里的烧酒全倒入碗里,一滴都没有剩下。
这酒壶中的酒还是上次江尘来此时,给程老三带来的,当时剩了半壶,便都给了程老三。
程老三说道:
“亲家,再多喝一些,暖暖身子。”
程老三亲家袁鸿风又咕噜灌了半碗,对此酒赞不绝口:
“这酒是哪来的?可比我家婆娘酿得的好喝百倍。”
程老三憨厚一笑:
“这是那日说媒时,江掌柜送我的。应该是河街青禾酒铺的酒,就他家最正,平时都买不到。要买,还要提前一个月预定。”
袁鸿风咂舌道:
“噢,原来是江掌柜带来的酒……他家可有身份啦,和蒋爷攀亲家。”
“是啊,那日婚事可真热闹,十里八乡都能听到锣鼓和号声。”
“嚯,何止热闹。整个边城都轰动了!蒋爷家女儿出门的时候,整条河街吊脚楼上全是人头在看。”
“是啊,整个边城的重要人物都到了吧。据说就连金爷都寄来了贺贴,他可是神龙不见尾的人物。”
袁鸿风摇头叹道:
“咱女婿也是有福缘的,居然可以在江掌柜的手下当大伙计,又谋了个分号掌柜的差使,将来必定是荣华富贵啊。”
程老三咧嘴笑着,有些得意地点头:
“那自然。不光是江掌柜有能耐实力,他家大儿子午年,出去学商两年,就当上了茶号的分号掌柜,如今打算带着人马去月霞郡开疆拓土嘞。”
居然用上了一个老幺教他的成语!程老三十分高兴。
又喝多了酒,更是摇头晃脑。
听到此处,袁鸿风坐直了身子道:
“老三,我问你。江掌柜银铺在做钱庄买卖,已经两个月了,你可有在他家铺子存银子?”
程老三盘起腿,随意道:
“当然存,全部家当都存那了。江掌柜的信誉我如何信不过?只不过没有定存,而是浮存了十八两,家里几口子吃饭,随时都要取用。”
袁鸿风低声问:
“取用可方便?会不会被刁难?”
这是边城百姓最担忧的问题。
程老三俨然有些生气了:
“这说的什么话!钱庄既存钱,当然能取,天经地义!江掌柜又是明事理的,怎么会刁难?”
他从褥子底下抽出一张对折工整的商票来。
上面朱字写了“开平”的商号,时日是三天前,金额上书写了“一两整”。
“我每次去,五百文、三百文,江掌柜都给我痛快支取了,从没嫌过麻烦。”
“喝多了喝多了,亲家勿怪。”
袁鸿风拍着脑门道。
他心中暗暗想着:
这么看来,咱家攒下的银子也可以存在江掌柜的银铺里。
听说陈二爷都存了几千两哩,他家大儿子还从茶号带回来了几千两。
江家今后定然是蒸蒸日上的,难道还怕取不出银子来?
嗯。
明日就去存个一年的定存。
每月的息钱都可以换二两猪肉了。
正想着,忽然听到窗户外面有异常的呜咽声。
起先,他以为是寒风的呼啸,没有在意。
后来觉得奇怪:
这声音比起风声,更像是野兽发出的低沉的咆哮。
他意识到不对后,猛然瞧窗外看去。
就见着一对灯笼般大小的血色眼睛,隔着窗户在朝屋内窥探!
“亲、亲家……”
袁鸿风的酒瞬间就被吓醒了一半,他原本洪亮的嗓门几乎变作了哭腔。
程老三回头瞧去,同样是心中一紧。
这眼睛,怎么是血色的?
和妖怪似的。
见屋内的两人望来,这双眼睛很快隐匿不见。
两人对视一眼,还不待二人想出如何的对策,很快,堂屋的正门,发出“砰砰”的,猛烈碰撞声!
只两息时间,挡门的门栓瞬间断裂成两截。
它能区分出门和墙?!
它在破门?
“快逃……”
但是很快,亲家的惨嚎吞没了程老三的话语,血色在村子里蔓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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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得的晨光透过糊着细棉纸的花格窗,在青砖地上映出细碎的光影,同时照在大红缎面的棉被上。
蒋疏风迷迷糊糊从厚厚的被子里钻出一个小脑袋,就见江午年早已醒来了,在桌前伏案书写该月的账本支出。
只是瞧着那个坐得挺直的心上人,和属于自己的小家,蒋疏风心中就和吃了蜜一般的甜美。
在江家东厢的屋内。
陈设再不似先前的简单,而是添置了许多东西。
妆奁、木柜、描金漆木的衣架、布偶娃娃……
各处都张贴着大红的喜字。
这些都是蒋疏风从蒋家带来的陪嫁。
蒋家作为边城的豪门。
她的陪嫁可不止于此。
除了这些用具,蒋家的陪嫁还有一间工坊。
她不会这些手艺活,也不差银子用。
于是主动把这间工坊借给了自己的公公,让他作为专门生产银饰的工坊。
江尘没有白占了这间工坊,而是依据市价计算租赁的费用,一年一结。
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,各处买来锻造的器具,雇佣了两名熟练的匠人,终于在一个月前开张大吉,把这间工坊给利用起来。
这间工坊将由他们依照模具施工,每日可产出六件素面的银饰,再送去银铺雕琢后,便摆上柜台售卖。
刨去给匠人的工费、银料的成本以及租赁工坊的费用,每件银饰的收益在八百文钱。
整个江家的账册支出,江尘都交给了江午年来管。
刨去各种息钱、伙计们的例钱等,账本显示:
江尘银铺一日的净收益在三两四百文左右。
算下来,一年的净收益接近千两。
有这样子的产业在手,江家俨然是边城的大户!
这样的成熟运作模式,可比江尘先前单打独斗赚得多多了。
再过数年,待程起峰用长命锁打通了孺风城的买卖,再扩张生产的话,利润还能往上翻数番。
屋内。
蒋疏风用尖尖的俏丽下巴夹着被子,轻轻唤道:
“午年,来陪陪我。”
他搬进江家已经快两月了,对江家的生活没有半分不习惯。
平常的儿媳妇要伺候婆婆,还要做家务。
可翠儿的身体比她都好,有时候,甚至觉得比她都要显得年轻,家中的事务都由她包揽,分不到她事干,除非将来生了孩子,倒是得由自己照看了。
想到生孩子要做的事情……
蒋疏风一张俏脸羞得通红,从脸颊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颈。
这事情可真是羞人!
听到妻子喊自己,江午年答应了声,搁下笔在床边坐下。
瞧着被窝里动人的女子,他心中一动,正待说些情话,忽然听得院门被推开,一位水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,大声说道:
“江掌柜可在?蒋爷有要紧事商议,烦请移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