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，黑莲教实则是殿下的敌人？”陈玄问道。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太平公主的笑容有些苦涩。
“黑莲教内部，也非铁板一块。
有人只想复辟前隋旧梦，有人则野心更大，妄图以邪术操控天下，甚至......取代李唐皇室，建立所谓的黑莲净土。
武攸暨，便是后者安插在本宫身边的棋子！”
陈玄恍然大悟：“所以殿下您……”
“本宫一开始，确实被武攸暨和他背后的势力蒙蔽，以为他们能助我......达成一些心愿。”
太平公主没有明说心愿是什么，但陈玄能猜到，无外乎权力二字。
“但后来，本宫发现他们真正的图谋，远比想象中疯狂和危险。
他们不仅想利用本宫，更想控制母皇，甚至......加害于她！
那尊白玉观音像，便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！”
“那殿下为何不向陛下陈明真相？”
“陈明？”太平公主冷笑一声。
“证据呢？仅凭本宫一面之词？母皇会信一个曾与‘妖人’过往甚密的女儿吗？
更何况，黑莲教在朝在野，势力盘根错节，一旦打草惊蛇，本宫恐怕活不到第二天！
本宫只能假意顺从，暗中收集证据，等待时机。”
“辛离垢她……”
“辛娘是外祖母留给我的人，她的家族世代忠于外祖母一脉。
她潜伏在武攸暨身边，就是为了查明真相，保护本宫。”太平公主叹了口气。
“骊山之事后，本宫本想借辛娘之手，将掌握的部分暗道图和黑莲教核心成员名单送出去，交给一个值得信任、又有能力应对此事的人，可惜......被母皇的人截下了。”
陈玄此刻终于明白了大半。
太平公主并非主谋，而是深陷泥潭的知情者和反抗者。
她的软弱与沉默，或许是一种更深的无奈和自保。
“殿下如今将这一切告知下官，是希望下官做什么？”陈玄直接问道。
太平公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：“陈玄，你能得到‘青莲蕴’的认可，能屡次破坏黑莲教的阴谋，说明你是有能力，也是有气运的人。
本宫需要你，继续查下去！查出黑莲教真正的首脑，找到他们确凿的罪证！
唯有如此，本宫才能洗脱嫌疑，母皇才能看清真相，大唐江山才能免遭荼毒！”
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、看似普通的玉蝉，递给陈玄：
“这是信物。辛娘认得此物。若你信本宫，可凭此物，设法与她取得联系。
她知道得远比本宫更多，也更清楚黑莲教如今的动向和下一步计划。”
陈玄接过那枚温润的玉蝉，感觉重若千钧。
这是一场豪赌。
赌太平公主所言非虚，赌自己能在这滔天巨浪中存活下来，并找到破局的关键。
“臣，尽力而为。”陈玄将玉蝉收起，郑重承诺。
离开公主府时，陈玄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，却也更加清晰。
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摸索，他有了一个身处风暴眼内的“盟友”，尽管这个盟友本身也危机四伏。
公主的棋局已然展开，而他，陈玄，这颗原本的棋子，如今也被赋予了搅动棋局的责任。
下一步，是该想办法，联系上那位身处敌营、如履薄冰的女官辛离垢了。
而西市那个转移后的仓库，还有那位前隋旧臣出身的老主簿，或许都是突破口。
夜色中，陈玄握紧了手中的玉蝉和青莲蕴。
前路依旧凶险，但方向，已然明朗。
掌心的玉蝉温润微凉，带着太平公主孤注一掷的托付。
陈玄回到京兆府廨房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
公主的坦白如同一把钥匙，打开了许多谜团，但也将更沉重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。
如今，他不再是单打独斗，他的行动牵涉到一位帝国公主的生死，甚至可能影响朝堂格局。
当务之急，是联系上辛离垢。
这位潜伏在公主身边的女官，是通往黑莲教核心情报的关键桥梁。
但如何联系？
公主府被严密监视，辛离垢自身也必然处于高度警惕状态。
陈玄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玉蝉上。
公主说，辛离垢认得此物。
那么，他需要一个既能传递信息，又不引人注目的方式。
他想到了西市那家“兰麝阁”——辛离垢曾两次借口采购香料去过的地方。
那里，或许是唯一可能的安全接触点。
“张茂。”陈玄唤来心腹，“兰麝阁，查得如何了？”
“回大人，那家香铺背景复杂，东家是波斯人，但背后似乎有几股势力参股，包括......一些宗室子弟。
平日客流不大，但往来多为权贵内眷或神秘人物。
我们的人很难长时间蹲守而不被发现。”
宗室子弟......陈玄心中冷笑，这潭水果然够浑。
“不必蹲守了。”
陈玄取来一张素笺，用特制的、遇热才会显影的药墨写下四个字：“玉蝉已至”。
然后将素笺仔细折叠，塞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香囊中，再将那枚玉蝉小心地放入香囊夹层。
“把这个香囊，”陈玄将香囊递给张茂。
“想办法‘遗落’在兰麝阁内，一个既不会立刻被清扫掉，又容易被特定之人发现的地方。
比如......女客试香时常用的那个雅间的坐垫之下。
记住，要做得自然，像是某个粗心女客遗落的。”
“明白！”张茂接过香囊，领命而去。
这是投石问路，风险在于辛离垢能否看到，以及看到后是否愿意相信并回应。
安排完此事，陈玄又将注意力转回那个转移至义仓旧址的黑莲教新据点，以及京兆府内那位前隋背景的老主簿身上。
他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辛离垢一方。
他再次调阅了义仓旧址周边的地图和卷宗，发现那附近有一片不大的桃林，如今正值花期，倒是个不错的踏青去处。
他心生一计。
次日，陈玄以体察民情、巡视京郊为由，带着几名衙役，轻车简从出了城。
他故意绕道，来到了义仓旧址附近的那片桃林。
桃花灼灼，游人如织，正好掩盖了他的真实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