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舟穿行于云海之上,下方山河缩成墨线,田陌织成锦绣。
甲板之上,风声猎猎。
王意佳独自立在船头,自始至终没有与任何人交谈
身姿笔直,如一柄出鞘利剑。
其他人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低声说着话,偶尔有几句言语,也被风声吹散。
宋瑶走到周牧舟身边,与他并肩:“师弟,此次醮典,不过是走个过场,你我只需跟在王师姐身后即可,切莫多生事端。”
周牧舟嗯了一声,目光依旧投向下方流云。
宋瑶又道:“云瑶山灵气尚可,醮典之余,你我正好可以寻地双修,稳固境界。”
她的话语温软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。
周牧舟转过头,看着她:“一切都听师姐安排。”
宋瑶便笑了笑。
只要此行不出差错,待他道基稳固,再进清心秘境之时,便是自己收获的时节。
……
约莫半日之后。
飞舟开始缓缓下降,一座青翠山脉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山势不算险峻,却林木葱郁,一条玉带般的河流自山间蜿蜒而过,氤氲的水汽在山谷间缭绕,如仙人吐纳。
云瑶镇到了。
众人陆续走下飞舟。
山道尽头,一座青石牌坊立在镇口。
牌坊上刻着“云瑶”二字,笔迹带着几分道韵。
穿过牌坊,脚下的路便平坦起来。
青石铺就的街道,两侧是鳞次栉比的木质建筑,酒楼、茶肆、布庄、米行,一家挨着一家。
酒旗招展,人来人往,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。
“仙长们这边请,道观早已备下客舍。”
一名穿着灰色道袍,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道人快步迎了上来。
态度恭谨地引着众人朝镇子深处走去。
两名百炼峰的弟子走在队伍中间,其中一人看着街边酒楼的招牌,舔了舔嘴唇。
他碰了碰同伴的胳膊,低声道:“师兄,等安顿下来,去喝两杯?”
另一人点了点头。
那管事道人将众人引至一处清幽的别院。
院内有几座独立的二层小楼,掩映在翠竹花木之间。
“各位仙长,醮典五日后才正式开始,这几日便请在此好生歇息。”管事道人躬身道,“若有任何差遣,只需摇响屋内的铜铃即可。”
王意佳微微颔首:“有劳了。”
管事道人不敢多留,行了一礼后便躬身退下。
“一人一间,自行分配。”
王意佳留下一句话,便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一栋小楼。
其余弟子互相对视一眼,也各自散开。
周牧舟自己找了个偏僻居所。
盘膝而坐,胸膛便有节律地起伏,一吐一纳,体内四窍中的灵气流转如水。
眨眼间便是两日过去。
周牧舟推开自己客舍的木窗,清风裹挟着镇中独有的喧闹与烟火气,扑面而来。
他本是想抓紧时间,一心打坐,直到醮典那日。
可恶那宋瑶几次三番寻来,邀他同去山中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,共参玄妙。
屡屡扰他的道心!
但周牧舟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当然了,不是和宋瑶去做那雷公电母,搅动云雨,而是打算去镇上看看。
时近正午。
酒楼的伙计在门口高声揽客,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,孩童的嬉闹声混杂着车马的喧嚣。
宋瑶今日换了身寻常人家的装束。
水绿色的襦裙,外面罩着一件浅黄色的半臂,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着。
她本就容貌出众,身段婀娜。
此刻行走于市井之间,立时便吸引了周遭无数目光。
宋瑶对此早已习惯,只目不斜视地走着。
她侧过头,对周牧舟轻声道:“此地虽是凡俗集镇,却也有些别致的吃食,师弟可要尝尝?”
周牧舟嗯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二人行至一处食肆前,寻了个临街的座位坐下。
小二麻利地送上茶水与几碟本地特色的小菜。
宋瑶为二人斟上茶,随口道:“王师姐为人,未免太过严苛了些。”
周牧舟没有接话。
宋瑶又道:“我们不过是想在镇上走走,她也要管束,未免小题大做。”
原来,有两名百炼峰弟子,昨日耐不住酒虫作祟,私自离了道观别院,来镇上饮酒。
这本来也不算什么事。
但那二人在丰川门修行多年,哪里还有俗世银钱结账,而且,就算有,也不可能掏出来。
但是这事不知如何被王意佳知晓。
她当即便就找了过去,在那两人喝得半醉之时,直接出手,一人一掌,将他们打得吐血。
随后让门内弟子将他们绑了,关在柴房之中。
此事一传开,别院内所有弟子,皆是噤若寒蝉,再不敢有半分逾矩。
周牧舟道:“王师姐也是按门规行事。”
宋瑶闻言,轻笑一声,端起茶杯。
她正要说些什么,食肆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与呵斥声。
街道上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开。
四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青年,他们腰佩长刀,神情倨傲,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,在街道中央不紧不慢地行来。
“都让开!没长眼的东西!”
其中一人挥动马鞭,抽在一名躲闪不及的货郎身上,将其货担打翻在地,果蔬滚落一地。
货郎敢怒不敢言,只连忙跪在地上收拾。
其他人见此情形,也都纷纷低下头,不敢多看。
马车在食肆门前缓缓停下。
车帘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。
一名面容白净,身形略显消瘦的青年,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,走下马车。
他目光一扫,便落在了临街而坐的宋瑶身上。
随后,这青年便径直走进食肆,几名锦衣随从也在身后跟了进来。
他走到周牧舟与宋瑶的桌前,对着宋瑶拱了拱手:“在下江州府都尉之子,李文博,不知姑娘如何称呼?”
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文尔雅,但眼神中的占有欲,却并毫不掩饰。
宋瑶放下茶杯,没有理会。
周牧舟亦是神色平静,自顾自地夹起一筷小菜。
“放肆!”
见二人如此无礼,李文博身后的随从当即便要发作。
李文博却抬手制止了他们,他看着周牧舟,脸上笑意不减:“这位兄台,面生得很,不知是何方人士?”
说实话,周牧舟并不想惹事。
宋瑶以他为修行路上的资粮,他又何尝不是?
他还想着结束这醮典,回宗门之后,在清心秘境中将冷血的宋瑶变成温暖的清心草,给下任化身再留一笔灵石的。
但唾面自干也不是他的风格。
化身齐阳之死,就是不蒸馒头争口气,宁愿和那采补他的赵惜霜同归于尽,也要报仇。
周牧舟抬起眼,看了他一眼:“关你屁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