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泼洒在连绵的山峦之上，唯有点点灯火，像是遗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。
月光透过交错的枝叶，在周牧舟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夜风拂过。
周牧舟双目微阖。
前任化身李默在清心秘境中最后那场惨烈的死斗，一幕幕画面飞速流转。
宋瑶的藤蔓、王浩峰的灵锤、秦月燃烧道基的决绝……
许久之后。
他睁开双眼，眼中的纷乱景象尽数敛去，只余一片清明。
紧接着，手腕一抖，宗门下发的凡铁长剑出鞘。
没有运转任何招式，只是最基础的刺、劈、撩、挂、点。
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。
渐渐的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。
仿佛又回到了清心秘境中，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的时候。
随着心念微动，抬手便是一剑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身旁一株古树的树干。
剑尖触木，悄无声息。
周牧舟将灵力收回，走到树前，用手指轻轻一按。
树干上方才被刺中的地方，留下了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细小孔洞。
但，以这孔洞为中心，方圆一尺内的木质纤维，已尽数被那瞬间爆发的灵力震成了齑粉。
外表完好无损，内里却已然糜烂。
周牧舟收回手，对此次的修为进境颇为满意。
想了想，他便从怀中摸出通宝钱庄的存款玉简来，将之塞进树洞之中。
玉简之上有密令，即便被丰川门内弟子不小心拾到，也无法从钱庄中将那四百块下品灵石取出。
……
清心秘境开启的前一日，暮色四合。
镇妖楼的弟子居所外，周牧舟的屋门被人轻轻叩响。
“师弟，是我。”
宋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，带着一种刻意放软的温婉。
此时，她换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，裙摆上用银丝绣着细碎的兰花，腰间系着一条流苏宫绦，衬得身段愈发窈窕。
“师姐我亲手做了些吃食，给你送来。”
宋瑶手中提着一只食盒，见周牧舟开门，露齿一笑道。
说着便侧身进了屋，将食盒放在桌上。
周牧舟关上门，跟了过去。
宋瑶将食盒中的菜肴一一取出，四碟小菜，一壶温酒。
“师姐费心了。”周牧舟感动道。
宋瑶为两人斟满酒，这才在桌边坐下：“师弟，明日便是清心秘境开启之日，你我二人，还需好生计议一番。”
“一切但凭师姐吩咐。”周牧舟端起酒杯笑道。
宋瑶压低嗓音道：“秘境开启之后，所有人都会被随机传送至各处，你我二人，未必能在一处。
“我会先在秘境中寻觅合适的落单弟子，待其放下戒心之后，再由师弟你恰巧路过。”
周牧舟露出思索神情：“师姐是想逐个击破？”
“正是此理。”宋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，“若是你我二人从一开始便结伴而行，反而容易引人警惕。”
计划听起来很好。
既避免了两人同时出现所带来的威胁感，又能利用偶遇来麻痹对方。
到时以有心算无心，二对一的局面下，胜算极大。
但还有一个问题。
周牧舟问道：“只是，秘境之内地域广阔，我要如何才能找到师姐？”
宋瑶似乎早有准备。
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对玉佩，上面雕刻着鸳鸯戏水的图案，尾羽相连，栩栩如生。
“此物名为同心佩。”宋瑶将其中一枚递给周牧舟，“只要你我各持一枚，百里之内，便能感应到对方的大致方位。”
周牧舟接过玉佩。
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，果然在玉佩内部发现了一座极为精巧的感应法阵。
“此物倒是精妙。”他由衷赞叹道。
宋瑶笑了笑：“届时我催动此佩，你只需循着感应来找我便是。”
周牧舟点头应下：“师弟明白了。”
“如此甚好。”宋瑶满意地端起酒杯，“那便预祝你我二人，此行收获满满。”
两人碰杯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正事谈完，屋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变得有些不同。
宋瑶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绯红，是酒意，还是春意，已然分不清。
她没有再说话，只是安静地为周牧舟布菜，动作轻柔，像一个真正的贤惠道侣。
周牧舟也乐得配合，与她闲谈些宗门内的趣闻轶事。
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。
宋瑶忽然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将那扇紧闭的窗户推开了一道缝。
夜风裹挟着清冷的月光涌入，吹得她裙摆微动。
“师弟，夜深了。”
宋瑶站起来，走到周牧舟身后，伸出手臂，从背后将他轻轻环住。
屋外夜风渐起，吹得窗纸沙沙作响，掩盖了屋内渐起的喘息。
烛火摇曳，将两道交缠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，印在墙上。
……
穿云谷中晨雾未散，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与清寒。
周牧舟到得不早不晚，随后默不作声地寻了个角落靠着山壁站定。
没过多久，宋瑶也到了，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百草庐劲装，长发高高束起，显得英气飒爽。
陆续又有弟子赶来，不多时，三十二人之数已齐。
时辰差不多时，事功堂执事便催动阵盘，空地上凭空现出一座由流光构成的门扉。
众多弟子鱼贯而入。
周牧舟混在人群中，踏入门扉，一阵天旋地转的撕扯感过后，脚下终于重新踩上了实地。
眼前豁然开朗。
入目所及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，草叶长至半人高，在风中如绿色的波浪般起伏。
远处，几座山峰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隐现。
周牧舟立于草海之中，闭上双眼，神识如无形的触手般向四周铺开。
秘境内灵气充沛，远胜外界，但分布并不均匀。
左前方约莫三里之外，灵气要比别处浓郁几分，想来应是一处小型灵脉的节点，或许会有清心草生长。
但他没有动身。
见识过修士陨落后滋生出成片的清心草，便不会再一株两株地收集。
周牧舟原地盘膝坐下，心神沉入丹田气海。
脐下三寸的归墟窍穴，如混沌初开，其上神炉窍则似烘炉，提炼灵气。
而位于胸膛正中的绛宫窍，此刻光华流转，如同一轮微缩的明月，高悬于气海之上。
此窍一开，修士的心神与周身灵力便紧密联系，不再是用意念去驱使灵力，而是灵力本身，就成了心念的延伸。
若说归墟是“生”，神炉是“炼”，那这绛宫，便是“御”。
他缓缓汲取着此地浓郁的天地灵气。
日升月落，两天时间一晃而过。
秘境中的天光，似乎永远都是一种灰蒙蒙的色调，分不清晨昏。
第三日。
怀中的同心佩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温热感，并轻轻震动了一下。
来了。
周牧舟豁然睁眼，站起身来，辨认了一下玉佩传来感应的方向，随即身形一矮，潜入了及腰的草海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