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以柳是红妆里的头牌。
与平康坊里其他靠着姿色媚笑迎客的女子不同，她卖艺不卖身，只在兴致来了的时候，才肯于楼中抚琴唱曲。
即便是当朝的王公贵胄，若想听她一曲，也得看她高不高兴。
妇人将陈靖川引至三楼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内，便识趣地退了出去，顺手将门带上。
陈靖川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，替自己倒了杯酒。
不多时，一阵清雅的琴声自屏风后响起。
琴声叮咚，如泉水流过山石，带着几分清冷，与楼下那些靡靡之音截然不同。
陈靖川也没说话，只是端着酒杯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。
一曲终了，屏风后才传来女子清润的嗓音：“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了？”
“过来坐坐。”陈靖川随口答道。
苏以柳从屏风后走出，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罗裙，未施粉黛，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。
“看样子，公子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。”
她自然地在陈靖川对面的位置坐下，为他将空了的酒杯斟满。
陈靖川没有接话。
苏以柳也不追问，只安静地陪着。
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，谁也没有再说话，房内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喧闹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陈靖川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：“今晚我就歇在这里了。”
“好。”苏以柳点了点头，起身去为他准备床铺。
将锦被铺展平整，又把枕头放好后，她便退了出去：“公子好生歇息，我就在隔间，有事唤我便是。”
等苏以柳房门关上后。
陈靖川也闭上了双眸，将意念沉入识海，《实用化身技术手册》的书页随之浮现。
“创建化身，由化身继承修为。”
随着他的意念一动，书册上青紫玄光交错，原本属于李默的讯息开始模糊、重组。
【正在生成随机人生经历……】
【当前槽位：周牧舟（炼气境二层）】
【背景介绍：丰川门镇妖楼弟子，中下等灵根，修行数载，终破开神炉窍，然家境贫寒，修行之路步履维艰。】
……
丰川门，镇妖楼弟子居所。
一名刚刚结束吐纳的青年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薪火相传之下，每一任新化身的资质，都会比上一任更好。
从沈煜的下下等，到齐阳、李默的下等，再到如今周牧舟的中下等，灵根资质正在稳步提升。
感受着体内归墟、神炉两窍中流转的灵气，周牧舟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。
修行资粮，依旧是他面前最大的一座山。
神识探入腰间的储物袋，意料之中的一穷二白。
除了几件换洗衣物，一本《青萍养剑经》以外，还有五块下品灵石。
他将灵石尽数倒在身前，没有片刻的犹豫，直接拿起一块，开始运转功法。
一天之后。
眼前灵石尽数耗尽。
周牧舟仍然是处于神炉窍圆满的境界，但他也不气馁，起身便径直朝着宗门坊市的方向走去。
通宝钱庄，青玉阁楼。
“这位道友，欢迎光临，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？”
还是上次那名面容清秀的女修走上前来，笑脸相迎。
“借灵石。”
周牧舟直接递上了自己的身份令牌。
女修接过令牌，在法盘上核验了一番，笑意更盛：“周道友，您的修为是炼气境二层，但信誉记录一片空白，最高可借额度为一千下品灵石。”
“那就借一千。”周牧舟答道。
流程与上次并无二致。
在孙管事的热情接待下，周牧舟再次签订了一份契约。
看着储物袋里那不多不少，正好一百块的下品灵石，他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亲切感。
熟悉的配方，还是熟悉的味道。
不过他也没有多言，直接收起灵石，转身离开了通宝钱庄。
……
从钱庄出来，天色尚早，周牧舟并未直接返回镇妖楼。
他的身家，除了这刚到手的一百灵石，就只剩这具肉身和神魂还算值钱。
肉身已经抵押给了通宝钱庄。
剩下的神魂，自然也可以拿去卖个好价钱。
周牧舟穿过一片栽种着阴魂木的林子，其中光线昏暗，即便是在白日也觉得阴冷。
很快，一座通体由黑石建造的殿宇出现在眼前。
这便是无常阁的所在。
刚想开口询问，殿内便走出来一名身形瘦削的青年弟子。
那人上下打量了周牧舟一番：“镇妖楼的师弟？来此何事？”
“这位师兄，在下想求见魏晋魏师兄。”周牧舟拱了拱手。
“魏晋？”瘦削青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，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神情，“你找他做什么？”
周牧舟答道：“有些私事。”
瘦削青年闻言，竟是轻笑了一声：“师弟，你来晚了，现在谁也见不着魏晋了。”
周牧舟心中一动，当即关切问道：“魏师兄他……是出什么事了？”
瘦削青年却笑道：“他前些日子重金投了一个叫李默的镇妖楼弟子，结果那人死在了清心秘境里，血本无归。”
周牧舟顿时心中了然。
而瘦削青年则自顾自得地继续说：“魏晋他借给李默的灵石，也是从通宝钱庄贷来的，如今利滚利，怕是把他卖了都还不清。
“道心破碎之下，人也疯疯癫癫的，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。
“对了，你来找他所为何事？”
说到此处，瘦削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周牧舟身上。
“不瞒师兄，在下也是因为修行遇到了瓶颈，想来借些灵石周转。”
周牧舟立刻换上了一副窘迫的神情。
“借灵石？”瘦削青年一听，脸上也是立马露出了春风般和煦的笑容，“这事简单，我叫张顺，最近手头宽裕，正好可以帮师弟一把。”
周牧舟面上一喜，拱手作揖：“多谢师兄！”
此时，张顺却摆了摆手，正色道：“先别急着谢我。
“你也知道，魏晋师兄的前车之鉴仍在，如今借灵石，除了抵押神魂，还需一位同门作保。
“若是师弟你日后无法偿还，神魂也消散了，那这笔债务，便由你的担保人承担。”
“期间也不得接取任何事功堂中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一的任务，一旦发现，立刻收回欠款。”
说着，他便从袖中摸出了一份玉简：“师弟若是觉得没问题，便可在契约留下神魂烙印。
“至于额度，看在师弟是镇妖楼高足的份上，五百块下品灵石，不成问题。”
周牧舟看着眼前的玉简。
担保人，还有接取事功堂任务的限制。
这无常阁的反应，可比通宝钱庄快多了。
魏晋的失败，显然是给他们敲响了警钟，连夜就把风控体系给升级了。
想想也是。
通宝钱庄终究是家大业大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，决策流程自然就慢，再加上借灵石是一出十三归，对烂账的容忍程度也更高。
而无常阁下的弟子，船小好调头，反应迅速也属正常。
不过……
这无常阁弟子都时刻准备惦记着同门的神魂么？
不然很难解释随身带着契约玉简的行为啊。
周牧舟叹了口气：“看来是在下与这五百块下品灵石无缘了。”
拱了拱手后便黯然离去。
也罢。
怀中还有一百块下品灵石，先将就着用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