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惜霜正在居所内来回踱步。
等了许久都不见王越回来，心中愈发焦躁。
直到听到院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，才稍稍按捺住心境，但她还是极其谨慎，只是先将院门拉开一条缝。
看到是来人是一个陌生面孔，立时心生警惕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
面色苍白的她站在门后，随时准备殊死一搏。
“师姐，王越师兄托我送丹药过来。”
齐阳举了举手中的玉瓶。
赵惜霜的目光顺势落在玉瓶上，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百草庐服饰，戒心放下了几分。
“进来吧。”
她现在伤势沉重，确实急需丹药稳固，顾不得许多，便侧身让开了一条路。
齐阳走进院子。
赵惜霜随即将院门关上，走到石桌旁坐下，伸出手：“丹药给我。”
齐阳旋即将药瓶递出。
赵惜霜未做多想，然而，就在伸手去接的那一刻，忽然心中警铃大作。
只见齐阳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柄短匕。
竟是直直地朝着她的丹田处直插而去！
这一下又快又急。
赵惜霜全副心神都在丹药之上，受了重伤，也没想到这个百草庐弟子会骤然发难，仓促间便抬手格挡。
短匕被她拍得偏离了些许，没能正中丹田，但依旧划开了侧腹。
衣袍破裂，一道血口子瞬间出现。
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想也不想，她直接就是反手一掌狠狠地拍出。
换做任何人，此时要么闪躲，要么格挡，绝没有硬接的道理。
但齐阳没有躲。
砰——
一声闷响。
赵惜霜的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陈靖川的肩膀上。
咔嚓。
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可齐阳像是完全没有知觉，不仅没有后退，反而咧开嘴，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。
他借着这一掌的机会，将那柄短匕更深地送入了她腹部的伤口里。
然后用力一绞。
噗嗤。
鲜血从赵惜霜的伤口处汩汩涌出，迅速将她的粉色长衣染红。
“你找死！”
赵惜霜的状态本就不好，被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彻底扰乱了心神和灵气的运转。
她的攻击落在齐阳身上，打得他皮开肉绽，鲜血淋漓。
但齐阳就是不松手，眼中只有纯粹的杀意。
这已经不是普通争斗，而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搏命。
赵惜霜又惊又怒地厉声喊道：“你到底是谁？
“我给你灵石，给你丹药，只要你放过我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！
“你若再不停手，我便引爆灵气，我们两个谁也别想活！”
然而，齐阳没有理会。
他放弃了所有修士应有的招式与体面，只是用最原始，最野蛮的方式攻击。
用头撞，用牙咬，用膝盖顶。
每一击都朝着她的要害而去，完全不顾自己身上又添了多少伤口。
赵惜霜面上惊惧不已。
她怎么也想不到，一个素未谋面的百草庐弟子，竟会不要命般地对她出手，甚至不在乎同归于尽。
自己与他素无交集，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怨。
这根本说不通！
屋内一片混乱，桌椅翻倒。
终于，在又一次的纠缠中，齐阳将将手中的短匕，彻底贯穿了赵惜霜的小腹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”
赵惜霜大口地喘着气，每一下呼吸都会带出更多的血沫，咬牙切齿地问道。
“师姐，你忘了？我不是说过我会回来吗？”
齐阳他知道赵惜霜体内的灵气，正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汇聚。
但他不在乎，他只是笑了笑。
此时此刻，恰如彼时彼刻。
然而，他的这句话，如晴空中一道惊雷炸响。
赵惜霜顿时睁大了眼睛，想起了那个被她采补的青梅竹马。
怎么可能？！
她拼了命地张大嘴巴，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。
嘭——
赵惜霜小腹处传来一道巨响，一团刺目的光华骤然爆开，吞没了她和近在咫尺的齐阳。
……
京城，靖王府中。
陈靖川坐在书房的椅子上，分出一缕意念，沉入识海当中。
【当前槽位：齐阳（已死亡）】
【背景介绍：丰川门的百草庐弟子，藉藉无名之辈，修道灵根为下等，耗费众多丹药灵石，一年后终于通开归墟窍。】
【……】
【已可在此槽位上创建新化身，炼气境一层修为已可由本尊或新化身继承。】
陈靖川的意念在书页上停留了片刻，随后将之敛去。
他垂下眼帘，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，然后缓缓合拢，握成拳头。
齐阳在赵惜霜的自爆中被彻底撕碎，其承受的每一分痛楚，都有一丝极淡的影子投射到他的本体之上。
骨头碎裂，皮肉被绞烂，最后被灵气爆流吞没的感受，虽然微弱，但也切实存在。
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去终结别人的性命。
之前的化身，都是陈靖川为了熟悉手册而创建，偶尔分出一缕意念去控制一下罢了。
而齐阳，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之下。
那不是修士之间点到为止的切磋，而是以命换命的厮杀。
但陈靖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大道漫漫，修士修行，如舟楫渡于怒海，从不是什么风花雪月。
争，与天争一线生机，与地夺一寸福缘，与人搏一山气运，方是山巅修士的立身之本。
妇人之仁，只会害了自己。
念及至此，他抬起头，目光越过雕花窗格，投向了暮色天空。
此方天地便好似一座拥挤渡口。
寻常百姓是那埋头赶路的，修士们则是那些站在舟上，想要渡河去往对岸的。
河是人间，舟是俗世。
有能一苇渡江的绝顶剑仙，一剑斩断山河，搅得大渎倒流；有能口含日月的山精水怪，一怒之下，便是一方水土生灵涂炭。
按常理，凡俗王朝在这些神仙的眼中，本该如风中残烛，一吹即灭。
然而，天道煌煌，自有其理。
山上的清风与山下的浊流，早已混作一团，搅成了一锅浓粥。
一国之师，可能是某座仙家洞府的外门长老；边关大将，或许身怀着某位武道大宗师的真传；山水正神，皆由人间帝王所敕封。
朝堂与江湖，庙堂与山野，彼此之间的关系，就像一棵参天大树。
王朝社稷是那看得见的树干枝叶，而那些修行宗门，便是深埋地底、盘根错节的根系。
根系输送着养分，支撑着大树，却也从大树身上汲取着气运与生机。
修士干涉世俗，固然会沾染因果。
但若能扶持一国，安稳社稷，便能分润其海量的“功德”与“气运”，助益自身修行。